美国的“特朗普”压力测试

即将结束的美国总统大选打破了一系列耸人听闻的预测。那些预测断言，选票将不会被统计，投票机器将被黑客攻击，州议会将命令选举人违抗人民的意愿，武装暴徒将恐吓选民，骚乱将爆发——警察将站在宣称"法律与秩序"的总统一边。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将持续拒绝让步，指责民主党有欺诈行为，并在法庭上质疑选举结果。但是，他在就职日之后继续执政的前景并不现实。

那些认为特朗普选举后的行为相当于一场未遂政变的人， 其实误读了形势。特朗普拒绝让步毫无意义。他的法律挑战是轻浮的，已经被法庭驳回。他已经失败了。

尽管许多共和党选民告诉民意测验专家，选举结果被窃取，但他们中几乎没有人走上街头，或者采取那些真正相信民主已经被颠覆的人应该采取的策略。美国没有发生过Hong Kong 式的起义。特朗普对美国制度的攻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政治表演艺术。

尽管如此，认为特朗普在很大范围内破坏了美国的选举制度和美国的宪政民主的观点，还是很有诱惑力的。最基本的说法是，特朗普颠覆了某些对民主运作至关重要的"规范"，这一点在过去四年里被反复提及。那些不成文的规范确保了两个主要政党的合作，确保人民的意愿得到尊重，确保政治不会沦为暴力。如果一位总统蔑视或攻击这些规范，它们就会瓦解，让民主无法运转。

这种担心似乎有些合理。但矛盾的是，特朗普对美国民主的攻击似乎加强了民主而不是削弱了它。比如说选举吧，几十年来，政治科学家们一直在哀叹，美国人投票率太低，或者懒得关注政治。然而，今年的选民投票率在合格人口中所占的百分比是自1900年以来最高的。尽管面临百年来最严重的健康危机，人们还是捐钱给候选人，在网上辩论，并大规模组织起来。尽管存在阴谋论、两极分化和持续的动荡感，但这些都是健康民主的迹象。

同样，尽管特朗普攻击媒体为"人民的敌人"，并经常指名道姓地批评各种记者，但主要媒体机构却蓬勃发展起来。《纽约时报》是特朗普的主要"敌人"之一，其印刷版和电子版订阅量已经从2017年的300万飙升至2020年的700万。CNN、MSNBC和福克斯新闻在2020年都创下了收视纪录。也没有证据表明，记者或评论员因为害怕政府报复而压制报道或观点。

另一个经常受到特朗普批评的是司法部门， 而它们也保持了独立性。除了拒绝特朗普毫无根据的选举挑战，法官们让特朗普政府品尝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特朗普放松经济管制的努力，虽然受到保守派的欢迎，但在他们提起的绝大多数案件中，都遭到了法院的阻挠，而且比前几届政府的阻挠频率要高得多。法院还干涉了特朗普限制非法移民的许多标志性努力，在某些情况下严厉批评了政府。虽然特朗普已经把司法系统推向了右倾，但他任命的法官似乎很严肃看待其工作职责。

更重要的一点是，违反规范并不总是成功;它们往往暴露出可以通过民主进程加以改善的缺陷。在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总统违反了任期不得超过两届的规范后，这一规定以第22条修正案的形式写入了美国宪法。

即使政治人物违反了规范并导致了它们的瓦解，那也不总是一件坏事。在许多情况下，那些规范反映了过去的做法，已经过时了。回过头来看，违反那些规范的总统们似乎更有远见，而不是倒退。在19世纪，总统违反了禁止他们在任期间参加竞选(这被认为是不体面的)或直接向人民呼吁(而不是通过国会工作)的规范。这些规范瓦解的原因是，随着民主理想的强化，早期精英治理的观念失去了来自政体的支持。政治规范，就像道德规范一样，之所以强大，正是因为它们不能被少数强力人士摧毁。而当它们确实被侵蚀时，是因为它们与新出现的原则或新的政治现实发生了冲突。

相比之下，特朗普对美国政治体系中相互竞争的权力中心的攻击，主要是为了提醒人们为什么这些权力中心自始自终就如此重要。特朗普自己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因为他的攻击只是口头上的。就我们所知，他没有采取具体行动来削弱媒体或削弱法院——例如，下令进行调查或起诉，或推动可能妨碍他们活动的立法。他也没有像他可能希望的那样，利用执法或其他政府程序来骚扰民主党人或其他政治对手。他那煽动性的言辞适得其反——使他失去了共和党的重要选票，并刺激了民主党的大量投票，同时对他的目标几乎没有伤害。盖洛普数据显示，美国人对公共机构的信心在特朗普执政期间似乎没有下降(尽管下降趋势早在特朗普执政之前就出现了)。

特朗普可能希望(现在仍然希望)通过攻击选举，他可以说服共和党政客、法官和其他人推翻选举结果。或许，如果有足够多的选民走上街头，并且有足够多的官员认为心存感激的特朗普会在未来给他们政治回报，这些官员就会支持特朗普。但事实上，这并没有发生。

原因之一是几乎所有的选举官员都正直地履行职责，而主要原因是特朗普不是一个受欢迎的总统。鉴于他缺乏赢得选举的政治支持，他也缺乏推翻选举结果的政治支持就不足为奇了。

历史学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全面评估川普对美国宪政民主的影响。显然，他的任期暴露出了一些严重的缺陷，其中最重要的可能是意识形态极端的选民在总统初选过程中的巨大影响力，以及金钱在政治中的过度作用。但美国的民主仍然强大——至少目前如此。

来源：Project Syndicate

温克坚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