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汇293】什么是阳刚之气

男子是生物遗传的，而气概是社会构建的
很多人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你在网上新认识/关注了一个ID，你并没有留意他的性别，但或是凭第一印象或是久而久之，你默认了他的性别，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咦，原来你/他是男生/女生啊。"——这告诉我们两个道理，第一，很多人对性别抱有各种刻板印象；第二，你根据刻板印象而做出的性别猜测常常是错误的。
这还是要从科普"效应量"说起。前作参见：O私享史
如图一，反映的是身高的性别差异。左边深蓝色代表了全体女性身高的标准正态分布，右边天蓝色代表男性，两者的重叠区域是墨绿色。两个分布的差值，也就是效应量Cohen's d=2，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效应量：
它表示有98%的男性身高高于女性身高的平均值（对应浅蓝色分布从0到3区间面积），或者说，如果你的身高高于男性平均值，那么你的身高超过了98%的女性（对应深蓝色分布从-3到2区间面积）。即便如此，对于身高处于-1到3区间的大多数人（占总人口的84%）而言，他的身高是"可男可女"的，区别只在于不同身高值是男还是女的概率不同，身高越高，他是男性的概率越大。
两性之间（以及种族之间）存在的很多生理差异是显而易见的。以至于常常听到这样一种辩护："两性之间（以及种族之间）的身高、体力上的差异那么明显，那么他们之间存在智力、性格差异也理所当然啊。"这种辩护毫无逻辑，因为生理量与心理量是两码事——前者常常是先天决定的(biologically determined)而后者往往是后天构建(socially constructed)的——不能直接进行类比和类推。
男女在生理量上的效应量差异达到2是很常见的，然鹅，男女在心理量上的效应量差异达到0.2都是不常见的。0.2的效应量，在心理学上视为一个非常小的效应量。它是什么概念呢，还是看图：
图二，效应量0.2，表示有58%的男性在某个指标上高于女性平均值（也就是50%的女性）；占总人口99.74%的人在这个指标上是"可男可女"的，且两者的概率极其接近。
图三，效应量0.8，在心理学上视为一个大效应量，表示有79%的男性在某个指标上高于女性平均值；但是再一次地，仍然有占总人口98.61%的人在这个指标上是"可男可女"的。
举例来说（负值表示女高于男，但重点还是看数值）：
刻板印象是男性数学更好，事实是男女在数学成绩上的差异d=-0.05～+0.06
刻板印象是女性语文更好，事实是男女在语文成绩上的差异d=-0.18～+0.002
刻板印象是男性更积极，事实是男女在积极情绪上的差异d=-0.08
刻板印象是男性更易怒，事实是男女在愤怒情绪上的差异d=0.09
刻板印象是女性更会骂人，事实是男女在言语攻击上的差异d=-0.19/-0.13
刻板印象是男性更有领导力，事实是男女在领导效能上的差异d=-0.02
以上差异不是非常小就是压根不存在差异。不仅如此，即便是前述由先天决定的身高的性别差异（参见O私享史），我们也可以从农村孩子的男女身高差常常比同龄城里孩子男女身高差更大这一点意识到，后天因素也可以对身高的性别差异产生人为影响。那就更不用说后天因素对于诸多心理量的影响了。
很多心理量的性别差异很可能主要源自后天影响。比方说研究表明，性别越平等的国家，男女在数学成绩上的差异就越小。以美国为例，1990年的元分析表明在解决复杂数学问题方面，高中男生比女生表现略好（d=0.29），到2010年时，这个差异已经缩小到了d=0.16，在全美的教育进展评估中，d=0.07。由此可见，性别平权方面的进步带来了性别差异的缩小。
大白话了说，是你从小受到的性别教育是"男孩子应该活泼、大方、勇敢、坚强、阳刚、有责任感"而"女孩子应该温柔、贤惠、淑女、善良、美貌、有同情心"，你又正在这样教育你的孩子，才把这些人为构建的所谓"男子气概"和"女子气概"代代相传，并当成了真理。事实上，传统上对于男女在气概上的区分是基于古代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而提出的，即使它在那个时代存在功能上的某种合理性，也早已跟崇尚平等、多元、自由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了。如今还去坚守那些迂腐落后的传统价值观的人，跟一百年前哭着喊着要坚持男人留辫子、女人裹小脚的遗老遗少，有多大区别呢？
再回到前面说的，无论我们怎么定义和区分了男子气概和女子气概，每一个人事实上也都不过是一个兼具男子气概和女子气概的马赛克拼图。再纯的爷们也可以柔情似水，再弱的女子也可以临危不惧，只要是好品质，就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拥有的。因为我们都是人，而无关于我们是男人还是女人。

"吴妈，我要和你困觉。"
说回在尼泊尔寻找故事的时候，有段时间我住在一个让我很不适的寺庙里。 我有时候去山脚下喝咖啡，找片刻宁静。 有一次一个和尚在我隔壁桌子坐下，他打开手机，蹭着咖啡厅的wifi，开始看NBA。这让我觉得很有趣，于是我和他打招呼。 我们就聊开了。 他是藏族人，在尼泊尔当和尚。 他听说我住在的那个寺庙，就和我说，你知道吗，那个寺庙的活佛和仁波切都是假的！ 我激动兴奋地听起了佛门八卦。 然后他非常自豪地说，我们的寺庙才是好的， 有空来我们寺庙，请你吃momo （momo就是尼泊尔饺子）。
我加了那个和尚的微信，偶尔和他聊天，主要就是问问他这附近有啥好玩的。 有天我决定去他的寺庙拜访他，听听一个藏族人来尼泊尔当和尚的心路历程。结果我在他那个寺庙的食堂等了他好久，他好像还是寺庙的老师，没有下课。 于是我自己点了momo开始吃。 旁边桌子两个男子用普通话问我，你是中国人吗？我说是呀，于是我们就拼桌坐下，一起吃momo。一问发现是同行，我是拍学生电影的， 他们是西藏某个电视台的来拍专题纪录片。 后来和尚来了，我很兴奋地介绍，都是西藏来的。 可是很明显，气氛尴尬了。
和尚坐了一会儿，说自己还有课，就走了。 电视台哥们也有事情，加了微信，也走了。 晚上和尚突然发信息和我说："你是个坏女人。" 我：？？？？？？？？和尚："随随便便和别的男人一起，是个坏女人。" 于是我当然就不回他了。 这时候，其中一个电视台小哥也发了微信给我，和我说欢迎我去西藏拍电影，有什么资源都会介绍给我。 我表示了感谢。
突然电视台小哥要求和我视频。 我按了拒绝。  大晚上的要和我视频，啥意思！然后他给我发来了在加德满都夜店区的照片，问我要不要喝酒。 我说不要，我住在寺院里呢。
之后的几天，和尚和电视台小哥交替给我发微信。 和尚："我想你了。" 电视台小哥："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有时候我在山脚又撞见了和尚，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很多含义，好像我真的和他有一腿。我只能不断拉着做咖啡的小哥说话。 然后和尚又给我一个微信："你真是个坏女人。" 那几天的夜晚是最可怕的，和尚和小哥也会交替给我发视频请求。 我全部都拒绝了。 和尚："我想见你， 你不想见我吗？" 电视台小哥："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电视台小哥， 他给我发视频请求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时间都很诡异，有一次甚至是我回到老家和父母在一起的夜晚。 我爸当时还一脸八卦很高兴，觉得我在外面有什么秘密肯定不是个尼姑。
至于和尚。 我当时片子遇到了瓶颈，就去了博卡拉旅游，还发了朋友圈。 他看到我的朋友圈，又要和我视频。 当然是被我拒绝了。 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博卡拉了呢！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的！我有假期的。 " 后来我总是不理他，他删除了我。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突然想起这个人，翻了一下他的微信，发现自己被删除了。
我确实对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邪念。我甚至想不起来我做了什么让人起邪念的事情。 那时候为了拍电影，听说尼泊尔女生容易遭到性骚扰，我把头发剪了，总是穿着很爷们的衣服。 在外国，遇到说中文的人总是很亲切。我只是想说句中文，你就想泡我？！？！
刚才我看到了@袖中烟 的微博。 她说："中国城镇化率破60了。未来大家要和更多的陌生人挤在一个空间里，谁不期待丰富一些的际遇？更美好一些的城市生活？最好彼此适应适应，训练训练，先需要学会一些无目的的交谈，一些没结果的互动，一些不以两性为衡量基础的友善关系。别上来人家说"你好"，你说，"吴妈，我要和你困觉"。"
真。的。是。这。样。
补充：当年还没有出社会，总觉得人会变好的。会觉得"他今天想撩我，可能过几个月就变成正常人了，那朋友也还是可以做的。"所以始终学不会拉黑别人。
但是现在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