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汇819】是烂尾楼这破玩意配不上他们的努力

小地方出生的孩子，通过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毕业后来到大城市，通过努力工作攒钱买房，结婚生子，争取在大城市扎根。
这不仅仅是中国的主流价值观，这甚至是全世界的主流价值观。任何一个社会能够稳定繁荣、持之以恒的发展，缺不了Ta们。
烂尾楼小夫妻，绝不是他们的认知配得上他们苦难。
他们的认知没有问题，如果一定要找问题，那也是烂尾楼的问题，是烂尾楼这破玩意配不上他们的努力，配不上所有认真生活的人。是造成烂尾楼这一问题出现的那群人，认知出了问题。

三年前，我有幸跟拍采访了张桂梅老师整整36个小时，并且成为了她最后一次接受的媒体深度采访。 

《我本是高山》上映后，给我整无语了，且不说把酗酒爹偷梁换柱成酗酒妈这种明显的春秋笔法，认为张老师扎根大山深处建女高，是靠苦苦坚持，靠外部力量裹挟，靠亡夫遗志支撑，也是非常不尊重张老师本人意志的。 

真正驱动她的是内心深处的爱和信仰，是爱，是爱啊！ 

对她来说，女学生们和福利院的孩子们就是她的家人，女高就是她的家。这是她在人生浮浮沉沉后的自愿且坚定的选择。她的故事不依附于某一个具体的男人，而独立地属于她自己。 

你能想象她有一个怎样的原生家庭吗？ 

张老师是家里第12个孩子，1957年出生时，母亲已经48岁，裹过小脚，出过天花，已经瘫痪。等她上初中时，母亲就去世了。 

从此，她虽然有很多亲人，但她没有家了。 

姐姐家把她当外人，爸爸亲口跟她说「老爸无能」，她呆在哪都是寄人篱下。她心气高，就一张火车票坐到了云南。像一只无脚鸟，从东北飞到西南，离乡、结婚、丧偶，浮浮沉沉，却始终落不下来。 

就像很多女孩会陷入的困境一样，她从出生开始就是没有家的。从属于父母、丈夫、孩子，觉得哪里不对，又挣脱不了。 

女性的家其实是后天建构的。和原生家庭切割或是保持联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意识到，我们就是自己家的泥瓦匠，是有主动权的，是可以决定造怎样的家、进入哪种体系、以怎样的方式获得爱的。 

就像张老师在华坪女高落下脚来，才有了家。她的家是靠她一手在云南山旮旯里造起来的，学校就是她的家，学生和福利院的孩子就是她的家人。 

其实张老师和普通人一样，渴望寻常家庭的温暖，但传统家庭关系不是她的唯一选项。她另辟蹊径，在职业路径上找到了获得爱的方式。 

因为她爱得深沉，恨铁不成钢，总容易刀子嘴豆腐心。 

比如她说走红之后收到了不少捐赠物，包括旧衣服。但她比旁人考虑得更多，包括孩子们的自尊心。她说："大家别把我们当做乞丐好不好，也把我们当成独生子女养着行不行，你要真心给就给点像样的，不真心给，算了不要了。" 

你说说，这话如果不是为了亲生孩子，谁愿意说出来讨人嫌？ 

之前采访她时，我都处于一种「害怕太麻烦她」和「想拍出好内容」的矛盾情绪中。尤其是想搀扶她下楼，又害怕触碰到她手臂上的肿瘤的时候，我笨拙得像木头人。 

她有23种病，身上多处肿瘤，每一次上下楼腿都像针扎，半夜会痛到呻吟，吓到旁边的学生。手指手腕关节上缠满了止痛膏药，吃饭时大把的药往嘴里倒，因为咀嚼功能丧失大半，简直是为了吃药而吃饭。 

她永远是这个校园里最早起最晚睡的人。她会在凌晨五点半打着手电筒，逐层检查教室，甚至人工草坪的每一寸。我也不懂草坪有什么好检查的，她说「就怕藏人藏蛇，这些姑娘们不行，碰见了要吓个半死，我替她们挡挡」。 

平心而论，有什么样的外部力量能让张老师愿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做这些事情呢？ 

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愿意以生命健康为代价去做的呢？ 

是爱啊，是我们自己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