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波诞辰35周年:在《大象》里留下的余晖

laoli @ 2024年07月22日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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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晖 

《电影手册》评《大象席地而坐》



作者:Nicolas Elliott(《电影手册》2019年1月号)

译者 | 云隐

地标巴黎,剪辑摄影编剧导演调色混音翻译写文司机导游...职业搬砖的文氓

校对 | 柳莺

深焦DeepFocus联合创始人

编辑 | 黑武士


自从2018年2月的柏林国际电影节首映后,这部陨星般的中国电影陆续出现在世界的各个影展上,而它的周围紧紧萦绕着一股悲剧的气息:年仅29岁的年轻人胡波在完成这部电影后期没多久后自杀。没人能够想到,《大象》成为了他的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作品。在观看《大象》前,人们总是不禁会有些担忧: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长,让观众感到压力倍增,害怕观影过程会疲惫不堪。但影片让人看到匈牙利电影大师贝拉·塔尔的影子,充满戏剧张力的风格也许能够让望而却步者重拾信心,而浸淫在黑暗悲观情绪中的作品也许会让那些坚持在我们这个时代找到一线希望的人感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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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席地而坐 (2018) 


这部电影的叙事由四个角色在一天内的漫游组成,他们在影片的结尾,因各自不幸的命运偶然相遇,让人想起类似的多声部电影,所有元素被一一放置呈现,经过一段磨人耐心的铺陈,最终汇集在一起。但是,胡波如同一位炼金术士,将我们在当代电影中试图避而不谈的东西成功转化成了一部影像作品。最重要的是,这部电影带来的喷薄而出的生机与浪漫感,绝不给观众怀疑的时间和余地。


《大象》讲述了四个深陷绝境的人:一个男孩意外地杀了一个高中混混;混混的哥哥一面寻找杀死自己弟弟的凶手,一面却要对自己朋友的自杀负责;一个高中女孩试图逃离残忍的母亲同时向校长投怀送抱;还有一个老头,他的家人想方设法要将其送进养老院。在中国北方阴暗的城市中,胡波为这四个人物设置命运的曲折和巧合,使他的作品更接近19世纪伟大欧洲小说家的叙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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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胡波 


电影中这种查尔斯·狄更斯式的家庭氛围并不仅限于故事本身,而是始终贯穿在导演的拍摄方法中:这部电影其中的一个特点就是用游走的斯坦尼康摄像机,从不将视点落在某一个角色上。相反,它以一个无所不知的叙述者的外部视角不断运动、凝视。总是在寻找正确的角度,但从不偏离它对世界的看法。


虽然影片的名字叫做"大象席地而坐",这部作品的势能却永远不是静止的——除了餐厅的两个简短场景,摄影机不停地在行走、调查、奔跑,因而对于主人公和观众来说,这都是一部运动的电影。观众随之漫游,进入胡波所看到的世界。而这一视角是由令人印象深刻的视觉呈现方式带来的,有时甚至是令人窒息的。蓝灰色的影像让人想起黑白电影,大部分时候,前景景深只够看清人物的脸,那些自杀或谋杀的戏剧性事件被虚焦,甚至出现在画框之外。虽然不停地移动着,但片中主人公们的运动方式是缓慢的,仿佛被寒冷的城市和冷漠的人性所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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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席地而坐 (2018) 


我们如此贴近主人公的情感,却不处在他们的立场上。在这个意义上,《大象》的价值是普世的:故事发生在一座无名的城市中,片中揭露的腐败和伪善,并非直指这一国家的整体,而是指向人的灵魂。可以说,胡波放弃了形而上的社会学,但展示的东西恰恰更加黑暗。 


但是,零星散落的固执般的希望依旧闪耀在电影的结尾处。在夜晚,神话般大象在离这座城市不远处,对周围的噪音和愤怒漠不关心。但是这一处理方式显得有些牵强,相比之下,我们更倾向于胡波不知疲倦的姿态,这种顽强的方式融合了人物疲惫的旅程,绝望却仍旧屹立不倒。


假装作者的自杀并不影响对电影的欣赏是虚伪的:了解了他的命运,人们会认真对待他的绝望。 但是,这就是《大象》的奇怪悖论,也许也是它成功的原因:从这种绝望中,胡波设法勾勒出了一些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东西。这是一部只可能由他拍摄的电影。在这种绝望之下,它运动着、挣扎着、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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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席地而坐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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