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汇59】我们仍未被征服

dasheng @ 2019年03月20日浮世汇

【1】@蒋弄臣：我们仍未被征服。

2014年11月28日，关闭网站的人人影视在微博留下一句拉丁文：“invictus maneo”。这句台词出自美剧《疑犯追踪》第四季第九集，意思是：我仍未被征服。

昨天晚上，同事在部门群里发来一条消息，内容非常简短：“胖鸟电影没了”和一句脏话。

尽管对我们这群影视工作者来说，“盗版”在绝大多数时刻都意味着“非法”、“盗录”和电影上映期间发往大大小小网站的律师函。但我们中间的每一个人，从上至下，从影视公司的员工到影视自媒体的作者，又无一例外都是依靠海量的盗版资源才积累出所谓的阅片量。

因此我们在日常工作中不知不觉地切割了“盗版资源”这个词，我们把那些绕开正版渠道的内容称作“盗版”，而把那些没有正版渠道的内容称作“资源”。

资源是珍贵的窗口，散布资源的人是这个时代的盗火者。

独立制作人刘高明在2005年拍过一部名叫《排骨》的纪录片，拍摄了一个卖艺术电影盗版碟的年轻人“排骨”。江湖传闻，没有排骨找不到的片子，他对塔可夫斯基、伯格曼、奥利维拉、费里尼等电影大师了如指掌，什么时候出过什么片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尽管卖的是盗版碟，但排骨对碟片质量要求极高，不是纯DVD不卖，压缩碟不卖，卖出去的碟他还要做售后回访确定质量没有问题。

这种江湖侠义混合普罗米修斯情结的精神没有随着盗版碟的衰落一并消亡。

网友回忆胖鸟电影的站长小生，有人说小生对片源要求太高了，不了解普通观众，普通观众甚至分不清WEB和蓝光。小生说普通观众不懂，但是我懂，他们不会选片源，我们帮他们选。

2014年的最后一个月，和人人影视一起关闭的还有知名字幕网站射手网，站长沈晟在微博上发布了一篇名为《断・舍・离》的告别辞：

“能令更多人跨越国家的藩篱，了解是世界上不同的文化，如果这个网站有帮到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需要射手网的时代已经走开了”。

距离2014年已经过去五年，很遗憾，需要“资源”的时代依然没有走远。

人人影视和射手网关停后不久，“限外令”规定未经登记的海外剧不得上网播放，新的海外剧必须拿到一整季全片并配好字幕提交审核，通过后才可以正常上线播出。

在此之前有不少美剧有了正版的观看渠道，每周五零点守在搜狐追更《冰血暴》的日子，的确减轻了我对字幕组的依赖。

可紧接着“限外令”之后的就是《生活大爆炸》、《傲骨贤妻》、《海军罪案调查处》等剧的集体下架，以及《生活大爆炸》第八季在审核了10个月以后才被允许上线播放。

这下你不仅需要容忍“正版”渠道的各种镜头删减，还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整季播出完毕。你充值各大视频网站的会员，然后成了正版的受害者。

即便你不缺宽容和耐心，可有些内容连正版的机会都没有。

Netflix的全球化战略里只有中国、朝鲜、叙利亚和克里米亚四个国家不在其中，严格意义上来说，港澳台也都可以收看Netflix，只有大陆“仍未被征服”。

这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影视行业紧随内容热点讨论着奈飞的《黑镜》、亚马逊的《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和HBO的《真探3》，然后我们既看不到海外的网站，也没有一家视频网站给大陆观众提供正版渠道，那么大家都在哪看的呢？

去年11月就上映还提名金马的台湾电影《谁先爱上他的》我们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呢？上个月。因为Netflix买下了这部电影的版权直到上个月才播出。我们才有机会通过盗版资源看到这部没有机会引进的电影。

正道无路，莫怪歧途。

罗伯特达恩顿在《旧制度时期的地下文学》里说，启蒙运动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由盗版书商、雇佣文人、串街小贩和走私者构成的“地下社会”。

无独有偶，直到2011年中国人才读到正版的《百年孤独》，然而在更早的时候，马尔克斯和他的作品就通过手抄本和盗版书的“地下社会”影响了莫言、苏童、余华等一批中国作家。

复旦大学的张力奋教授说，我们曾是书的饥民。可又岂止是书呢？

我理解为什么有人一听到“盗版”就心生鄙夷，就像伏尔泰痛骂盗版书商是“下流阶级”。这多少是过去这些年大家版权意识增强的结果，放在以前谁敢想象中文互联网竟然还能讨论“正版优越感”。

三年前知乎上还会有人问出“中国青年的观影量是否因盗版原因而远超欧美等发达国家的同龄人”这样沾沾自喜的问题，今天就连靠着盗版资源起家的B站也金盆洗手做起了正版付费的生意。

钻木取火的故事里可以没有普罗米修斯。

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不再需要盗版，只是希望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们仍未被征服。

【2】@加州夏扇：“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你自己能为国家做什么！”

以前老师讲，这是一句美国名言，肯尼迪总统说的。

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

因为在中文语境里，单独这一句话，给人的感觉就是：不要天天向国家争取这个、索要那个，扪心自问一下，你们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还不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岗位上踏踏实实干活，为祖国建设做出贡献。

肯尼迪真说过这句话吗？

真说过。

但是，这话是有前后文的，前面几段讲的是，我们美国人要捍卫自由，不仅要捍卫美国的自由，也要捍卫世界人民的自由，然后才说："And so, my fellow Americans: 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

其实，在原来的语境下，意思是这样的：“所以说，美国人民们，不要问这个国家能为你的自由做什么，问问看，你能为让这个国家变得更自由做什么。”

紧接着的，是这样一段："My fellow citizens of the world: ask not what America will do for you, but what together we can do for the freedom of man."

直译过来就是：“全世界的公民们，不要问美国能为你做什么，且问为了人类的自由，我们能一起做什么。”

所以，肯尼迪真说过这句话，但他说这句话的原意，和我们被教育的，恰恰截然相反。

中文语境里，是让你不要争取什么，安分守己，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只要耕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要想着争取什么，国家就能自动变好，那些自由平等什么的，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而肯尼迪的原意是：你们都应该争自己的自由，而不要坐等政府施舍给你们自由。人类的自由是靠争取来的，不是靠任何政府的施舍。Will you join in that historic effort?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参与这共同捍卫自由（defending freedom）的历史性努力吗？

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不是免费的，你得去争取。

看明白了吧，掐头去尾、似是而非、曲解原意，舆论导向工作，就是这么做的。

【3】@七彩油漆大护法：说AI脑补取代长焦镜头吗其实就跟说9102年人类都穿着动力外骨骼在天上飞一样，没什么现实意义，你吹电动爹取代燃油车都比这更现实一点。

首先你要知道机器学习现在这么火爆恰恰是因为它转化为实际工程应用的门槛极低，生成算法时已经不在乎背后的各种数学物理本质，反正能用就行，大幅降低了对理论建设的需求，以至于我甚至都不要求你一个做围棋AI的人真的下过围棋。所以这玩意到最后必然会在各行各业全面开花，实际上索尼就已经明确表示对焦识别算法的未来就是AI+speed，而且已经搞出了动物眼控。我对此完全不表示意外，因为拿机器学习生成眼部识别算法只会比你吭哧吭哧的传统建模更加简单有效，这个道理你们懂不懂伐？等再过几年机器学习会烂大街到你一听这四个字就想吐，谁再跟你说什么Skynet、Matrix要统治人类了你都恨不得把他脑袋摁到抽水马桶里。所以某位城乡结合部哲人王觉得只有手机厂才会用AI，相机厂就集体傻逼不会用了，说明所谓的AI在他眼里还是类似魔法一样的东西，完全不理解这玩意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其次机器学习有很多问题是没法解决的，在图像脑补方面也有很大的局限性：一张低分辨率图像实际上可以放大出大量看起来貌似很正常的高分辨率图像，而机器并不知道哪个才是符合现实的。去年NVIDIA这个AI重构的视频在网上流传的时候很多人只截出了两个眼睛都被抠掉的结果，然而你往前翻几帧就会发现AI生成的眼睛根本就不是模特本来的眼睛。这在某些情况下不是问题，比如我昨天说的Topaz Lab AI Gigapixel就已经可以有效生成草地、树枝之类的细节，说白了你也不care草地到底是怎么长的。但在有些场合下AI脑补就是完全没用的，比如你去拍你家爱豆，把冯绍峰拍成冯伟文了，你觉得OJBK？像文字这种东西更是完全无解，AI面对一堆小白点或许能提取出“这是一行文字”的特征，但最后也只能从幸运饼干里随便抄一句心灵鸡汤上去。索尼新发布的135GM拍糊了，机器学习也不可能还原出它的原貌。伪造的信息终归不是真实的信息，只能通过学习大量现有图片生成的算法是应付不了现实世界的丰富性和人类无穷无尽的创造力的。基本上你图片放大的倍率越大，脑补不符合现实的问题就越严重，所以AI脑补只能在一定的放大范围内保证效果，跟你光学变焦动辄三倍五倍十倍是完全不能比的。

另外庆爷喜欢说人眼全靠脑补，实际上也不可能是这样。人眼脑补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假信息，有的时候假的看起来像真的，但一到关键时刻就会露陷（最典型的如视网膜盲点）。真正的信息必然是“硬件上”就能捕捉到的东西。

事实上你要是稍微研究研究手机厂商对AI的应用，就会发现其实也就停留在对直出色彩/影调的处理、自动构图等对稍有水平的摄影师来说非常无聊的东西上，最多再来个AI锐化。Google Pixel 3虽然号称用了各种AI，然而对于super res zoom，人家自己的技术博客是这么写的：

“提升分辨率这事儿吧，AI卵用也不是很大，我们的super res zoom，主要还是靠摇摇乐……”

most modern single-image upscalers use machine learning (including our own earlier work, RAISR). These magnify some specific image features such as straight edges and can even synthesize certain textures, but they cannot recover natural high-resolution details. While we still use RAISR to enhance the visual quality of images, most of the improved resolution provided by Super Res Zoom (at least for modest zoom factors like 2-3x) comes from our multi-frame approach.

当然摇摇乐这玩意既突破不了堆栈的局限性，也突破不了镜头的局限性。谷歌用的还是位移一像素单摇，效果还不如能补偿相位差的奥式半摇。

第三个问题是手机的算力问题。一位伟大的长者Benjamin Richard Parker曾经曰过，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electricity bill。在一个很多人的电脑连处理42MP RAW都要卡一卡的时代，我不知道一些人为什么会产生手机上可以部署任意算法的错觉，阿法狗难道是装在你手机上用的？你就看看现在搞Single Image Super Resolution的人训练用的什么配置，跑算法又是什么配置，试一试各种现成的软件/算法处理一张图片要多久，再想想这几年大规模数字集成电路的发展速度和前景。我还是那句话，反正总有一天人类可以随便去月球旅行，随便瞎JB吹一吹也无所谓对不对。

最后还有个城乡结合部哲人王特别喜欢强调、却屁也没说出来的需求问题。现在手机厂商好像都喜欢没事（接望远镜）拍一下月亮，其实这事儿用AI来办还真是贼简单，毕竟月亮永远就长那逼样，你只要能判断出照片里有个月亮、月相大概是多少，直接丢个高分辨率大图上去匹配下色温就完事了。但是话说回来，这事儿和你自己在家下载个高分辨率月亮图其实也差不多，这年头管你新月满月红月蓝月近地点远地点，尼玛什么图网上搜不出来？然而各位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绝大多数玩摄影的人，在他生命中的某个时刻都曾经拍过月亮。

有些人甚至乐此不疲，尽管他拍出来的质量远远不如网上下载的。

一个不管从地球上哪个角落看都长得差不多、不管怎么拍结果都差不多、网上到处可以下载到高清大图的物体，为什么让摄影爱好者们如此痴迷？

连这种事情都搞不明白的麻瓜就不要来谈什么手机取代相机了。但我们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当手机可以随便补个高清月图到图片里的时候，不管是摄影圈还是手机圈，nobody gives a shit about the moon anymore

【4】@霍老斧：中国摩托车产业其实是非常可惜的，本来靠山寨日本本田还有自身的制造业基础，这行业有模有样，结果禁摩来了。

一个发展中国家禁摩，在全球都是非常罕见的，比如说你去东南亚，包括去台湾，你会发现到处都是摩托车。台湾地区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也没有禁摩，但是咱这就是非要禁。而且你要说北上广大城市禁也就算了，连三线十八线的小城市都禁摩，其实这就是政府和汽车工业的合谋。

摩托车企业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但你这水平吧，去富裕国家肯定不行，日本和欧洲厂家早都进入了，成熟市场没你的份儿，所以只能搞价格竞争，走低价路线。价格一低，质量也下来。所以中国的摩托车，主要就是越南蒙古这些国家。当时有个笑话，说一辆中国的摩托车价格是日本的1/10，中国人直接拿7个摩托的零件一起拉过去，为啥呢？坏了你还可以换。反正我还有得赚。意思就是你的摩托车故障率太高了，但是没有办法，你价格上去了，人家就买日本的去了。

当然这太夸张了，但当时重庆和浙江的摩托车企业就靠这种策略活着，因为国内没有完整的市场，也不敢升级。但是人家越南和蒙古的消费者也是有比较的，人家也要消费升级，等到人家生活水平上去了，再也不买你的了，而且留下了一个中国产品烂的恶劣印象，以后都对你产品绕着走。

国内的摩托车产业其实是重庆，这下就苦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弯道超车的例子，盲目产业升级导致实际上导致产业降级。

【5】《一一》里的每一句台词都很击中我。

【6】@王左中右: 为了让国际友人更了解中国历代皇帝，试着翻译了下陛下们的简历。 #中国文化走向世界#

【7】@张洲：金正恩的如今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很三俗但也很重要。无论你在成为牛人的过程中做过什么，只要你最终的结果是高大的，你之前的劣迹就会被人们忘掉甚至成为一个绝大的“和平者”。很多人做事也是这样，他们今天过得很风光，但过程中他可能被人踩着脸被逼着喊过爹，可能实在饿极时抢过一个女人啃了一口的烧饼，甚至可能曾在电梯里自慰还借最好哥们的钱赖账不还，但他成功之后，这些污糟的过往都会变成另一个词――“励志”。

来源：新浪微博喷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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